圣诞赞歌
夏油杰x真人
@科加斯吃不饱啦 小铲吃 抄袭了很多小铲的夏真酱
圣诞采购前 圣诞采购中 圣诞采购后 发生的的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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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人彻底摆脱咒胎形态的那天，夏油杰对漏瑚讲，真人和他以往遇到的特级咒灵不太一样。真人不懂得的东西太多，仿佛还在童蒙阶段，好多事情都要从头学起。他抱怨漏瑚给他找了个麻烦。
漏瑚说：被你遇到的时候，特级们大都活过好几百岁了。在我们面前，你也只是个小孩。好不容易有个当长辈的机会，真人就交给你了，你可要好好珍惜噢。
夏油杰不知道怎么解释自己的感觉，技能的空白和感情的幼稚是两码事。咒灵因人类的情感诞生，终生被黏重的情绪包裹，将情绪视作武器，往往把“不会”和“不理解”混为一谈。漏瑚无法懂得的是，真人是夏油杰遇到的第一个思想尚未成熟的咒灵，甚至近于蒙昧。
他给真人系鞋带，真人满屋子跑，鞋带散掉，压在脚底，一天就踩得漆黑，最后只好都换成魔术贴。带真人出门，要时刻防备他撞上橱窗、撞上巴士，恨不得长上六只眼。但真人并不缺少智识，他学东西很快，一天就可以背下新干线网络并热切地帮忙规划旅游。偶尔让夏油杰苦恼的是他摇摆不定的脾气。要在真人准备捏爆电车司机的头的时候阻止他。及时甩出咒缚，像套一只小猴一样把真人牵回来。真人像只未开化的宠物，又像个长不大的小孩。
高专时期夏油杰听到一个故事。一个小孩去了田头，回来便拥有了一只咒灵。攀在背上的咒灵杀掉了整村的人。新近诞生的咒灵有人的形态，呆呆地站在垄上。一次拉手，一回是否跟随的对答，就构成了简单的契约。美中不足的是小孩此前对咒灵一无所知，没有在最初立下一些束缚。
一般来说，咒灵的智识和等级成正比。低阶咒灵或许终生浑浑噩噩，只知逐人类情绪而居，高阶则不然。故事中出现的咒灵属一级，和小孩接触时却没有最基本的防备契约的意识。夏油杰对漏瑚再提起这个故事，把它作为高阶咒灵仍有童蒙阶段的实证。
在咒灵尚处幼年的时候接近，借助其无知按下对抗情绪，打斗于是被避免，吸收效率达到最高。漏瑚一边听，一边把这种希图不劳而获的想法煮成一锅童话大杂烩：夏油杰日以继夜地蹲守在树桩旁，对着每一只撞上来的咒灵讲，我是你外婆，我要吃掉你。
漏瑚说：你太懒了。又要特级，又要脑子不好使，哪来这样的好事。
夏油杰在白日里做着这样的梦，身边都冒起五颜六色的泡泡。他耐心地纠正漏瑚：只是一时的，好像人类小孩。远远地，他看到真人坐在门口，晃着脚。
熟悉能力之后，真人不断捏弄灵魂，灵魂在他手上跳动，好像通电的史莱姆泥。大捧的灵魂像儿童早教玩具一样供他撕咬、拉扯。过分激动的时候他管不住自己的嘴角，口水于是亮晶晶地挂在下巴上。
即便如此，夏油杰仍不能简单地把真人划归到哪一类。真人的表现让他起疑。特级咒灵，几乎没有迷惘的时候，蚂蚱一样快快跳过了生命的最初阶段，真人会是例外吗？有能力者轻盈地用认识对抗事实，虽有婴儿一样无知的姿态，却顶多被冠以幼稚的名头。夏油杰不得不时时关注真人，每当真人的动作和设想中不明事理的咒灵重合时，就有愉快而迟滞的铃声在头壳里响起。隐隐约约地，他已经懂得，在真人诞生之初的缄口导致了如今的局面，真人一天天强大起来，他无法不计后果地对真人说他需要吃掉他。机会在最开头已经失去了。
外边的事情很多，回到家还有更多的事情要忙。真人不太会为自己找事情做。无聊的时候他溜进市区，拉走井盖、往路上丢石子，一个月制造了无数起交通事故。夏油杰说：你怎么和低阶咒灵一个脾气。转头去看，真人笑嘻嘻的，一点也没被刺痛的样子。
夏油杰认真地教起真人来，非要找点什么东西把真人绊在这栋房子里。客厅里成天成天地放着电视，放以前高专寄来的碟片，符纸小人在上面张牙舞爪。把碟套翻过来看，上贴一张红纸，大块的字像咧开了的嘴：欢迎加入高专！
一天，夏油杰兴起，要教真人写字。真人的字像蚯蚓爬，软体动物一样搁在那儿。多写几次还是不行，笔画被碾过了，在纸上横死。夏油杰整张脸都提起来，要笑又憋笑的样子，他继续把真人的手往铅笔上按，说：总算不会了，再写几次吧。
过厅那里立着块白板，因为公用，女学生、宗教领袖、打手等人的日程挤到一起去，有一种滑稽的亲热感。学写字的第二天，真人终于有了倾轧别人空间的理由，不禁高兴起来、手舞足蹈。他用油笔往上写斗大的字：咖喱！板上的文字于是变成：井上 咖喱！三百万 菜菜子 咖喱！沐浴露 四号线 咖喱！黑衣男性。
板上的字写到最后工整起来，夏油杰回来看到，随即转头出去。速食咖喱块，加一点水，丢一点菜，就成为美馔。咖喱咕噜噜地响，好像千万个泡泡在破裂。真人等在门口。在这栋房子里梦游一样走了一转又一转，终于有一种明确的指向性的东西出现。夏油杰在给他煮咖喱，他在等夏油杰端出奖励。这种实在感牵扯他坐下。像漫长的高速上猛然出现的弯道，咖喱欢快地跳进他的手里，他不停地眨眼，晃着脑壳躲避源源不断的热气，视线都模糊不清。被夏油杰盯着，他忽然有一种错觉，即这盘咖喱正在填充他的形体，食块掉落，身体塌陷，水母的肚皮塞满彩色的奶油，他被堆叠成一个常人可见的存在。
夏油杰坐电车，真人享受儿童待遇免票。旁边的位置早被预定，上车的时候，一个中年男人坐那儿仰着脑壳睡觉。真人炮弹一样弹射出去，压得男人大声呻吟。
斜对面坐着一对母子。男孩，大概六七岁的样子，不断重复着我爱你我爱你之类的话。母亲微笑着应和，从包里翻出细点，拧开水瓶倒水给小孩喝。
真人问：你觉得他们怎么样？夏油杰摇晃脑壳——不知道，或者不关心。真人于是讲起来，讲话时手指频频往斜对面戳，空气都点破一块。
仔细观察不难发现，男孩的脑壳一直向左边歪，口齿稍微有些不清楚。母亲虽挂着甜蜜的笑容，但眼底青黑，明显多日未休息好，整个表情像糊上去的，摇摇欲坠。真人说：这个孩子，脑袋坏掉了。母亲白天上班，晚上照顾他，十分辛苦。即便如此，大多数人仍把这种互动看作爱的代言，感动不已。
人类往往用实际举动推断感情。拥抱、亲吻，沉淀成公众认识的爱的符号。我吻你了，我为你落泪，我拼命地拥抱你，于是我很爱你，我好爱你，我不能没有你。世界上大多数人都依靠这个模板过活，不断把生活纳入感情的细孔，好像不这样就不能互相了解。
距诞生已过了好久，真人慢慢知道，在这样严谨的对照过程中，偶有脱轨的情况出现。男孩讲我爱你我爱你，是因为看到了孝亲主题的广告，他无事可做，干脆把母亲当作复述剧情的对象。爱虽滚动在嘴上，脑壳却雪洞子一样。他的母亲也早已厌烦了这种游戏，于是翻起口袋，希望把孩子的嘴堵住。黄油曲奇、羊羹、麻薯，母亲像个精确运转的机器，在孩子要张嘴的前一刻稳稳送进下一道美味。这样甜蜜的东西也能作为武器吗？男孩不会发现、永无能力发现的恨意被真人吃到了，那是石油一样黏重的东西。小时候亲热的纯粹的爱已经消逝了。
朝未来看去，时间把会把男孩发泡成成人，那种带有残缺的稚拙不会再与他的形象、他的躯体相配，孩童做来可爱可叹的事，到成人那里就只剩下可憎。母亲日渐衰老下去，或许再嫁，或许不会。她再不能轻松地给儿子清洁身体、穿衣打扮，数年如一日的童语成了诅咒。在这种折磨之下，慈爱的母亲或许会亲手杀死自己的爱子吧。
刨去过程，孩子的诞生只达成了被扼死的结局，爱难道是这种扭曲的东西吗？虽然这样想着，真人心里并没有萌发类似同情的情绪。以吞咽代替品味，把情绪当作食粮，咒灵的身份让他远离人类的价值观，只有他啃食情绪，情绪断不会侵蚀他。
在真人询问爱是什么的时候，夏油杰难得地犹豫了，真人于是知道这是一个很难的问题，至少对夏油杰来说很难。在持续的热切的追问下，夏油杰终于讲出正难则反、物极必反一类的歪理，真人想也不想地接受了。
真人敏锐地察觉到一个世界的存在：根据某个标准，夏油杰把整个世界翻转过来，并通过种种努力将之占为己有。这个世界根基浅薄、脆弱不堪，一根针便足以刺穿它的防御工事。而正是这根企图毁灭它的针证明了这个世界的存在、它对于旁人的危害性，它于是拥有了铜墙铁壁，不会再被轻易抹杀。
真人逐渐明白，有意或无意，夏油杰正恪守教师的职责，把那个世界的根本性的东西教给他，故而不对忽然出现的压抑的憎恨感到惊讶。他已掌握那条幼稚却坚固的法则，只要他发出疑问，那个世界就可能由内部瓦解。他完全接受了夏油杰的憎恨，它薄而尖锐，刀刃一样包围着他。
真人嘟囔着缩进人肉靠背：什么嘛，表面若无其事，心里怕是要把我杀死才好。他看到夏油杰的灵魂烛火一样跳动着，没有否定的意思。
斜对面的男孩，依偎在母亲的怀里，发出轻微的呼噜声，已经睡熟了。他头戴一只毛线帽，颜色鲜亮，气味却不新鲜。旧俗在他的头上汤汤流淌，母亲把整一个夏天扑在上面，为爱子编制冬日的绒帽。侧过头去，他看到夏油杰的手指尖锥一样点戳着空气，头发也要变成钢针，温热的肉体逐渐向凶器变化，他快乐地想着，夏油杰比任何时候都想杀掉他。
在他看来，母亲长久地养育爱子，意义就凝结在最后的扼死之上。夏油杰为他系鞋带、煮咖喱，把识字卡片贴满了整个屋子，难道不正和那位恐或抹杀自己儿子的母亲一样，在结局到来之前久久为功吗？
真人想，啊，他爱我，这个男人爱我。爱，爱，爱，作为人类负面情绪的集合，真人像刚学语的孩子一样抱着这个概念不撒手。把它敲碎了，打破了，拎到眼前看，他好奇地在认知的路上爬行。
客厅里永远放着电视，男女主角分分合合，他们活在一只小小的盒子里，真人吃不到他们的情绪。用事实堆叠意义，夏油杰和他不可谓不亲爱。夏油杰包容他，好像会一直那样包容下去：为他买来糖炒栗子味的冰激凌，处理他捏弄灵魂后血肉横飞的地下室，拜拜，等会儿见，一天要这样讲上三遍。他为夏油杰拿来洗发露，拧开喷头滋他一脸的水，有时候他跟着夏油杰出去，实效微弱的咒缚牵扯着他，他也不挣脱，夏油杰牵他像牵一只气球。他咀嚼自己当初的心境，爱难道就是这种东西吗？
真人想起他的八叠大的房间。很长的一段时间里，那个空间只流淌着夏油杰的情绪。那时他的经历还很贫乏，尚不能支撑他产生情绪这种人化的东西。他从夏油杰身上观察到感情和举动的不对称，像是一台精密运转的机器，咔嗒咔嗒，夏油杰紧紧把握着自己世界的手柄，处处谨慎，预防它向属于普通人类的正当的幸福驶去。是夏油杰教会了他这种情感。在翻转后的世界，他把夏油杰和那位母亲联系起来，得到了“反之亦然”的结论。他笃信，或在这头，或在那头，泾渭分明的两个世界中，必定有爱存在。
从地下通道出来，外边人山人海，到处拉满彩灯。穿红色套装、满脸白色大胡子的男人蹦出来，递给夏油杰一只气球。这时候真人才反应过来，已经是平安夜了。
夏油杰给所有人买了礼物，堆到偷来的圣诞树下面。起初他叫花御去找，花御把街口足有十米的巨大假树拉了回来。夏油杰笑个半死，赶紧喊他放回去。花御又到林场搞了棵小的，但还是抵满了客厅天花板。大家都说，房子太小了，根本不够住，总有一天要搬进一栋可以放下东京天空树的房子。夏油杰说好。
真人问夏油杰为什么要庆祝这个节日，这个所有普通人都聚在一起，又是亲吻又是祝福的日子。
夏油杰很奇怪地看了他一眼：咒术师、诅咒师也要过节嘛。再说，大家每天都想要礼物，不是节日的话很难开口吧。他有点醉了，口齿不清，真人想，他这样好像啤酒广告。
酒也是抢来的。漏瑚打破橱窗玻璃，拿回一箱奶油酒。不会有咒术师来追查，弄出再大动静也没关系，毕竟要过圣诞节。
屋里的人又叫又闹，真人蹲在大树后头，悄悄拆他的礼物。彩纸包了一层又一层，剥起来声音脆脆的，像放了个小小的炮仗。扒到最后，礼盒正中央放了一双加绒的毛线袜子，袜口的地方是个缝合脸小人。他一眼就看出这是精品店的工业制成品，大概只有那圈缝线是夏油杰的手笔。他揉搓着布面，有种奇异的感觉。
一年中只有这样一个日子，人、憎恨人的人、人的派生物可以这样聚在一起，连夏油杰都从他坚守的世界里逃出，短暂地模糊这一切的界限。少见的，这座房子里吃不到什么黏重的情绪。真人尝试捕捉夏油杰先前流露出的那种危险的憎恨，但它也不见了。
女记者在电视上咧着嘴，她介绍说，在今天，大家互送祝福、互相施予。真人想，今天他大概也有一些话可以和夏油杰说。比如叫夏油杰不用担心，他对那个世界全然无害，他没有推翻它的愿望；比如他早知道夏油杰想吞掉他；比如他已经懂得爱是怎么一回事，爱是白蜡一样平淡僵硬或铁水一样滚烫害人的东西；比如说夏油杰是一个十分糊涂的人，竟然在今天背离原则，和普通人共享这种随处可拾的幸福…
这么想着的时候，夏油杰对他招了招手，脸红通通的。有人在后头一掀夏油杰的兜帽，于是周边声音都被剥掉一层，什么都听不清楚，真人的嘴皮一开一合，他也只是点头，一副绝对包容的样子。
看他不动，夏油杰又更大幅度地挥手。像只风筝，真人被拉到地上，有种坠落的感觉。他感觉那根亮晶晶的无形的线确实存在，正紧紧缠在夏油杰的手指上。
fin.
