开洋娃娃菜

大声些 再说一次

牙痛

#魏家父子all
我好屎

  魏无羡打小犯牙疼病,也不是没有理由。把时间往前推,当他一个人,旁人眼中的半人,徘徊在酒店和点心铺子外头的时候,他心痒难耐,手指止不住对搓,落下条条的老垢。一样高高结着的大灯笼,两个地方散发着不同气味,白酒、冻菜、醪糟鸭顺着风飘来,在身边舞,他站在石阶底下,看两个男人一起打糍粑、磨豆粉,锤子起来又落下,粘起细长的丝丝,他很想吃呀。当他仰着脑袋立在这些店的门口,身上的破衣被风吹得作响的时候,他会有如下两种遭遇:被踹一脚,被施与一些食物。后者自然很少到他身边,他用脸盘接唾沫的时候,用舌头刮过牙齿,上半月、上月的甜味仿佛还在那儿。吃过甜的,不忍心漱口,粘得死牢的糖渣子遂和饭菜碎屑融合,很难从牙巴上下来。他越是顺从,越是眨巴着眼睛好生听店家的唾骂,越是柔弱无依,店里好心的伙计、过路的江湖豪杰越怜他爱他,自提了东西来,甚至拿一种似水的柔情安抚他:好娃子,辛苦,这么小就出来瞧旁人脸吃饭啦。他便要端着个小包弓着身,缩着窄而瘦的肩,用两只结了血丝的眼睛盯着他,最后挤出几声沙哑的谢谢。他的感谢他的戏是很足套的。

  在这种情况下,江枫眠领着他体体面面的弟子来寻他,恰好看到他被一个老板推倒,衣服上满是泥土,两只手撑着地坐在地上。江枫眠认出人来,气挺大,走过去把魏无羡抱起来,不管他身上一股子饭菜发馊的气味,叫他靠在自己怀里,将那老板狠狠骂了一番。那时江枫眠并未阐明来意,魏无羡暗暗叫苦:老板偶尔也会喂我,这修士好大义,我少一位好心人啦。但他摸摸自己身上被踹得热乎乎、发疼变肿的地方,又觉得他训老板,也使他快活,不如再讲几句,用他的举止风度,用他态度高傲手脚细长的弟子,用他结着剑穗的宝剑将老板好好吓一吓,叫他知道自己的猥琐油腻,地位低下。他找到了一个舒服的位置,伸手捞起江枫眠腰间的银铃玩,晃一晃,声音很清脆,江枫眠眼皮耷拉看了他一眼,对他笑了一笑,又继续同老板说话了。魏无羡捧着这冷冷的金属,觉得这仿佛是失落的兵符,他笑着一拍手,把铃铛往前一甩,弟子侧目,老板像给他吓到了,两只手交握着,抖抖索索。

  话讲完后,先前还冷着一张脸的江枫眠低头看他,问他饿不饿,要不要吃点东西。他点头似鸡啄米,饿的,一天没吃啦。江枫眠的神情于是更加软化,声音也较先前柔和:那你要吃什么,领我和你同去,你尽管吃好了。魏无羡便一挣落到地上,趔趄了几步,同样的眼睛眨巴、肩膀后缩:成吗…谢谢了…。

  魏无羡不打算诈这修士许多银钱,他想吃一点鸡,就去了平时常去要一点鸡骨架吃的店,这一次是昂着头很有气势地进去。小二挤眉弄眼,说:又来了呀,可早上没有那样多的骨头与你…话未讲完他瞧见江枫眠这位大爷,连忙收了声,让他里面请。魏无羡一面就蒜蓉吃鸡,一面听江枫眠讲过往种种,他吃得又急又快,几乎只能听到筷子碰撞碗壁的声音,他时不时看一眼坐在他面前的脊背笔直的男人,回几声嗯嗯,但他大概是能听懂的,江枫眠同他爹妈有关系,江枫眠要给他一个家啦。

  饭毕往街上走,他有意吃点心,在店子铺子面前回头,但很快又直直往前逼了。江枫眠叫住他,你是不是想要吃这些,那就吃罢,吃罢。后一句拖得很长。魏无羡便由他抱着指那些糕点,喜笑颜开的:那,这枣泥糕我要一点,云片糕好,那元宝一样的酥也请要一点,还有软乎乎香喷喷的糖…他生平从未拿过这样幸福的沉甸甸的一个纸包,简直手软筋麻了。

  后来便是进门了,他在桥上看到江澄逗狗,吓得直往江枫眠怀里躲,一个劲说我怕我怕,声音娇娇地打着颤。江澄向他父亲问了好,看到魏婴,他撇了撇嘴,随后把这情绪收敛,以笑脸继续对着他。魏无羡不知怎么的有了一种冲动,他看着皮肤白腻、衣衫整洁的江澄,看到他这样一个撇嘴,心里有一种熟悉的感觉,甚至叫他手足都来了些暖意。他三步并作两步地前去,把手支得长长的,支向江澄和他身后重檐的红房,纸包里的东西滚了一点到地上:你吃不吃,好多好多好多样呢。而江澄扫过一眼,却淡淡地说:不了吧。你若吃不尽,可以掰了喂鱼打雀儿。他竟不再看魏无羡与他手上甜滋滋的东西了。魏婴把这些糕点踩烂,只想:江叔叔说他有一个同我一般大的儿子,却不知怎么回事,很没有小孩的样子。他竟不吃糖耶。

  而后他与江澄同房睡,夜里想要和他咬耳朵,江澄皱皱眉头,轻轻打了打他的嘴巴:你嘴里有气味,你不知道么。啊…是么?魏无羡像给雷打了一样愣了,缩回被窝,一言不发,把手掌蒙嘴巴上,呼口气,闻到了口腔炎患者呼气的酸酸的味道。他于是想:江澄是对的…。

  来江家以后,魏无羡始开始刷牙,以往在流水旁接水涮涮就好,至多使一点盐。以往是没人教他用这些的。他笨手笨脚地往牙龈上抹药粉,以治他一笑起来就使口里黑黑的烂牙。江澄偶尔也帮他擦,把手指伸进他口里搅动,故意要他难受,但也不搞得太狠。后来口里味道没了,但药粉一直抹着,江澄慢慢地也不玩他了,动作竟至于爱抚。他烂掉的牙齿掉得极快,本来可以长一口好牙,牙却给不尽的糖糕饼子给摧残了去,终究没得一个好的形状。

  在后来的夜里,当他一人在土坡上用脚翻被血给浸过的土时,他的牙又隐隐地痛起来。在江家,江枫眠教导大家要爱他,他是魏长泽的儿子,是他的儿子,什么都不能少他的一份。在他晚上睡觉含着饴糖,嘴里包满了甜乎乎轻飘飘的幻梦时,虞夫人过来看江澄,发现江澄舌头底下压的好大一块冰糖,她命他吐出来。寒冬里,叫江澄用冷水刷过了牙再去睡觉。江澄回来,两肩抖抖的似在哭,魏无羡嘴里是糖,说不出安慰的话,他一摸江澄的手,冰凉的。和他一般的江澄穿着单衣给他娘叫出去吹着冷风,把幸福的滋味给涮掉了…。魏无羡狠狠一踢石块,一只鞋子飞到了十几步外的地方。他用手指抠着白日里安安分分,此时同恶鬼缠上的牙齿,只觉得全身上下都泛着酸,全身的苦痛都被一根线绷在了这烂牙上。

  江枫眠在他小时常常叫他出去,和他讲他素不相识的父亲。他和你一般大的时候,也很爱吃糖,我们常常拿了钱跑到坞外买糖果吃,那时的花样比现在多…。他知道他长得像他父亲,一样乌黑的眼睛、向内逼的眼角,他还有他父亲的鼻头,他父亲走路快了的时候向内跛的右脚。他不懂江枫眠为什么要同他说这些,每次说话,又要给他许多的点心,他把这些细点心当作听江枫眠说话的奖赏。江枫眠的这些话只能和他说,经由孩子的耳朵,实际上却是告他的老子。他记得他们说话的那个亭子,他父亲和江枫眠曾在那儿打秋千,那块儿地常年只有一个老仆住。每月这样,每年也是这样,江枫眠用一种冰冷的语气回忆他的老子,他的好与混账,看着魏无羡越来越像他老子,个头越蹿越高。他们去学堂那一年是江枫眠最后一回叫他,想起那天,他的心跳个不停,江枫眠说:以后每年都不用来了。他抬起眼皮看了魏无羡一眼,你长大了很多,说完他亲一亲他的发顶。魏无羡在低处呢,却仿佛站在山头,他看见江枫眠笑了一下,细白的皮肤上瞬时跑起密密的皱纹。

  魏无羡越想越多。在天将将要亮起时,他浑身燥热,等待愈来愈多的人涌上山来与他打斗,在他身上制造创口,以这种痛来掩去他口里突突的要人命的折磨。他忽然有一些委屈,这里有数不清的活命的药膏,却没有最普通的一瓶牙痛粉。仙家小辈被他伤了,咬一咬牙,他看到满口白生生的牙齿时,胸中擂鼓声渐响,耳边打起了最响最怕人的雷,那根苦痛的线至此收到最紧。江澄有一口好牙,这些天他打坏的人牙齿一个赛一个齐整。那些江枫眠给他的精致糕点,比最初他仰望了好几月好几年的不知好味多少,当时他感激江枫眠,也感激着那些老板。他看到过往时间里那个酒店里坐了好几大桌的江家弟子,他是多么像他的老子。魏无羡捂着肿胀的腮帮子,敲碎了那人的面部,在那堆美丽的牙齿边,他被缠绕了十几年亲情的网给绞住,喉中哽咽,只能发出“啊”“啊”的声音。

fin.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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